符岁岁醒来的时候,天还蒙蒙亮,听见窸窣动静,她侧头去看,摩侯罗伽正坐在梳妆桌前,似乎正在…… 对镜描眉?!
她被这个认知吓醒了,猛地支棱起上半身,一脸见鬼地盯着摩侯罗伽。
早阳透过窗户照进屋,那缕阳光恰好投在铜镜上,摩侯罗伽正专注地看着铜镜,忽而,一抹女子小小身影映在边缘下方,正瞪圆了眼睛瞧着他。
一大清早就犯傻,也真是没谁了。
符岁岁震惊不已,昨夜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接受摩侯罗伽呢,现在信念又隐隐崩塌,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化妆啊!
摩侯罗伽回过头望向符岁岁,脸上表情浅淡,语气倒是含了一点笑意。
“岁岁,过来。”
符岁岁懵懵地下榻飘了过去。
然后,盯着铜镜里的摩侯罗伽回不了神。
他真的格外好看呐。
一张芙蓉面,上头绘制了一只藏蓝色的翩跹蝴蝶,蝴蝶边缘用金色颜料勾边,那对复眼漆黑幽深,恍惚藏着数不清的秘密。
看来,男人化妆也不是不能接受,画得好看就行了。
摩侯罗伽紧盯着铜镜里的符岁岁,见她发怔,沉重压抑的心情倒好了几分。
“帮我编发。”
他从桌上拿了串着银片柳叶的红绳给符岁岁,理所当然地吩咐她。
符岁岁还从未帮人编过头发呢,从来只有丫鬟伺候她的,不过,娘亲也总是帮爹爹梳发髻的,那她自然也可以帮摩侯罗伽编头发咯。
她接过红绳,拿桃木梳帮他通了发,便挑了几缕发开始编辫子。
她也算心灵手巧,一手编着发,一手还能游刃有余地将红绳融进辫子里,银片柳叶错落地镶嵌在辫子上。
待编好了头发,摩侯罗伽起身后,她才发现摩侯罗伽今早已经穿上了那件吉服。
吉服是藏蓝色的,比他平日里穿的衣服隆重许多。
宽袍大袖,吉服上的千百只蝴蝶随着他的动作,仿佛也要飞起来了一般,说不出的生动。
摩侯罗伽的脖子、手臂上还带了很厚重的银饰,走起路的时候,叮当作响。
此时,圣洁庄重的乐声从外头响起,有序的脚步声伴随而来。
符岁岁不禁好奇,推开窗往楼下一看,便见山坡下一行队伍正朝吊脚楼的方向而来。
少顷,阿依慕清亮的声音在外头响起,她抬臂做了一礼:“苗寨巫女阿依慕在此恭请苗族最伟大的王——摩侯蛊师。 ”
摩侯罗伽便施施然地下楼了。
符岁岁也跟在他后头,对着阿依慕浅浅“友好”一笑。
阿依慕见到符岁岁,脸上的笑脸僵了一下,又立马恢复正常。
摩侯罗伽不动声色地瞟了两人一眼,又收回视线。
一顶步辇正停在门口,轿夫恭敬地半跪在地上,齐声高呼:“请摩侯蛊师上轿。 ”
摩侯罗伽轻巧上了步辇,符岁岁站在原地有点踌躇,她该不该也上去呢?
苗寨不比外头,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规矩,她可不想触苗人的霉头。
“罗伽,我……”
她拿不定主意,便想问摩侯罗伽。
岂料,摩侯罗伽只是淡淡睨了她一眼,转而冷声命令轿夫们:“该启程了。 ”
轿夫们连忙起身,将步辇的腿架在肩膀上,便动身走了。
符岁岁愣在那儿,还有点回不过神,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?
这又是怎么了?
阿依慕旁观这一幕,好心情地勾唇媚笑一声,嘲讽道:“真是个小可怜呐,不过一夜,你就被摩侯厌弃了吗? ”
符岁岁白了她一眼,故意摆出一副“洋洋得意”的样子:“我和罗伽之间的夫妻小情趣,哪里是你一个外人能懂的? 阿依慕,你还是做好巫女的本分吧,少来管我们的家务事。 ”
说完,不等对方回应,符岁岁跟在步辇的后头就追了上去。
阿依慕没呛到符岁岁,反倒被她将了一军,难免气得胸膛起伏,恨恨不已。
有什么了不起的?
她早晚也会凭本事得到摩侯罗伽。
到了寨子里,跟在队伍周围的人群逐渐多了起来,多是一些爱看热闹的小孩子,还有他们的父母。
孩子们注意到她,瞧着她的眼神难免有些好奇,还有点怕生。
他们的父母看她的眼神却怪怪的,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符岁岁觉得奇怪,“请问,你们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? ”
他们听见符岁岁发问,又立马摇头,揽着孩子往后退几步,神情看起来有点仓皇:“没什么,没什么。 姑娘多心了。 ”
符岁岁越发觉得莫名其妙。
周围的人都围拢在一起,只有她一个人被空在中间,瞧着就很受排挤一样。
符岁岁也不想一直做人群的焦点,就故意跑到人群后头,才终于不显得那么扎眼。
左顾右盼之际,她忽然瞧见玛雅的身影,她正拄着拐杖,一瘸一拐地走着,臂弯上挽着一个篮子,里头放着蔬菜瓜果。
看样子,她刚才应该是去买菜了。
符岁岁原以为,像玛雅那样性情古怪的丑陋老婆子,在集市应当是极不受欢迎的,结果却是大大出乎意料。
小孩子们见了她,纷纷跑上去围拢着她,叽叽喳喳地笑着喊:“玛雅婶婶,玛雅婶婶~”
连热闹都不看了,看来是真的很喜欢玛雅这位长辈。
玛雅和蔼地笑了起来,抬手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,从衣兜里拿了一把糖果,撒给小孩子们。
小孩子们都低头去捡糖果了。
大人们围上去和玛雅说起话来,“玛雅,你怎么又带糖果给这些臭小子? 真是太破费了。 ”
他们脸上带着笑,语气也是十分熟稔的样子,是老相识没错了。
玛雅也笑着和他们说话。
符岁岁瞪圆了眼睛,纳闷地瞧着这一幕。
她视线灼灼,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。
不一会,玛雅就发现了她的存在。
她脸上的笑容在瞧见她的那一刹,瞬间消失,脸拉得老长了。
哼,她就知道,摩侯罗伽不会杀死符岁岁,他果然像极了乌竺,一样对中原女人迷恋不已,叫她痛恨。
不过,他有软肋的话,她才能够趁机杀死他,就像…… 害死乌竺一样。
符岁岁登时汗颜,不是吧,她在祠堂那几天也没得罪她啊。
自觉被讨厌了,符岁岁也就识趣不去看她了。
少顷,玛雅就提着篮子走了。
小孩子们又围着队伍看热闹。
符岁岁蹲在小孩子旁边,问:“小朋友,玛雅婶婶长得那么恐怖,你难道都不害怕她吗? ”
她不是故意说玛雅坏话,只是,印象中,小孩子都应该害怕玛雅那一类人才对啊。
小孩子登时不满:“你才丑呢,玛雅婶婶可好看了,哪像你们蛊师一家人,除了长得好看,心毒死了,成天就知道害人! 不然,玛雅婶婶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! 都是你们害的! ”
符岁岁被他毫不掩饰的怒气吓到了,孩子的母亲急忙捂住他的嘴,连声赔罪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,孩子不懂事,随口乱说的,请您不要生气!”
符岁岁也没想为难他们,摆摆手说没事。
说完,她瞧见队伍尾巴都要消失在巷尾了,连忙追了上去。
那位母亲瞧着符岁岁远走的背影,眼神里满是担忧,经过这一次照面,她瞧得出来符岁岁不是尖酸刻薄之人,像极了和善的铃兰,只是,摩侯罗伽的性子同样也是肖极了乌竺。
周围梵乐悠鸣,她双手合十,虔诚祈祷,愿只愿万蛊之神保佑阿依慕,千万不要叫她落得玛雅那般下场才好。
1